健康夜话 | 安宁疗护并不是放弃治疗

小编暖心提醒,音乐相伴更有感觉~
夏晋蜀
我从事安宁疗护工作6年了,其实,并不是所有进入安宁疗护的患者都必然会走向死亡,而安宁疗护也不等于放弃治疗。
6年前的一天,我接到急诊的电话:从北京转来个重症患者,多重耐药。我在急诊室见到了王明(化名)。他瘦得皮包骨头,肤色黑、粗糙、没有光泽,皮屑一直在往下掉,手脚都干枯有裂纹,脚底还有好几个破溃流脓处,气管被切开了,上着一个金属套管,胸腔上有一个引流管,地上放着一个气胸引流瓶,胳膊上留置着两路液体,转运医生告诉我,那是两路升压药。
陪伴他的是一直戴着口罩的妻子。这个短发女人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那双一直充满着泪水的大眼睛。一说话,泪水便不断地冲出眼眶。她说,已经4个月了,她陪伴着丈夫在北京的重症监护室里,不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,还花光了公益项目筹集的资金,女儿刚去国外读书,也需要大笔的费用,她实在没有办法了,尝试为丈夫脱机好多次都失败了,丈夫是太原人,还是让他叶落归根吧。作为妻子和母亲,我能理解这种无奈和纠结。我该怎么帮助他们?她告诉我,他们是强制脱机回来的,能不能想办法让他多活几天,家里人都可以多陪陪他。
接下来的日子里,我和主管医生一天数次去看王明,根据自己的20多年的临床经验,结合舒缓医疗的整体观,为他制定了一套兼顾全身所有脏器功能修复的方案。
可喜的是,随着方案的执行,王明的各项化验指标逐渐都有了好转,痰量减少了,尿量增多了,血压稳定了。王明的妻子和一位护工大叔24小时陪着他。虽然王明完全无意识,但是护工大叔还是每2小时为他翻身拍背、活动四肢。“老躺着肯定不舒服,我给他活动活动,他能舒服一点。”好心的护工大叔总这样说,他让我体会到了刻在骨子里的善良。
王明的家人陆陆续续来看他,包括他高龄的老母亲。入院后一周,王明的妻子找到我说:“主任,我们陪了一周了,该见的人也都见过了,我们家人商量过了,我们放弃治疗,让他走吧,他这样躺着没有生活质量。”我尊重他们的决定。接下来,王明的母亲、爱人、妹妹、妹夫、弟媳一起签署了放弃治疗同意书。签字的时候,我看到王明的母亲双手一直在颤抖。这让我的心里更加难过,让一位母亲放弃自己的孩子比用刀剜她的心还痛啊。
签字后,我和王明的妻子商量:“现在王明各项指标都还好,他的弟弟还在外地,要不要等等他?我们留下他的肠内营养,停掉升压药及其他治疗性药物,暂时留着管路,最后的时间再拔可以吗?”她扭头看看王明,说:“好。”接下来的日子里,我常听到他妻子的反馈:今天王明好像哼了一下;今天给他放音乐的时候,他的眼皮好像在动;今天谁来看他的时候,他好像流泪了……是的,我每天查房也觉得王明的眼神慢慢开始聚光、追随。入院19天时,我去查房,王明的妻子对我说:“主任,昨天我们打电话说女儿的事情,王明的心跳特别快,还流泪了。”我打开手电筒查看王明的瞳孔,我感觉他盯着我,就在心里默念:王明,加油!
没过一会儿,王明的妻子跑到医生办公室,激动得语无伦次:“王……明……他醒了!”我们迅速回到病房,王明半躺着,虚弱而无力,但眼睛注视着前方,眼里闪着晶莹的光。我高兴地咧开嘴,开始给王明查体,评估肢体功能。他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好,上肢肌肉虽然萎缩得很厉害,但是能平举,能轻微握住我的手,他失聪了。
王明妻子并不抱有很大希望,她说,在北京住院时,王明醒过两次,但是不久就又陷入了昏迷。我说:“不急,他有进步就好,人生本来就是这样,一步一步走,才知道后面的风景到底如何。”之后的日子,我们一直在王明的身上做减法,去掉胃管、去掉尿管、去掉胸腔闭式引流……但加强了营养和康复训练。终于有一天,我的办公室迎来了走着的王明,他小心翼翼,跌跌撞撞,但眼神坚定而欣喜,我也开心地为他录像留影。住院3个月后,王明迎来了51岁生日,我们围着他,欢快地唱起了生日快乐歌并与他共享生日蛋糕。
住院4个月后,王明出院回到了北京的家中。之后他通过耳蜗植入恢复了大部分听力,不久后重返工作岗位——IT工程师。
虽然安宁疗护的目的是照顾生命终末期的患者,但是安宁疗护并不是放弃治疗,而是为生命终末期患者及家属提供积极有效的整体照护及人文关怀。其实,很多时候医生的工作并不是消灭疾病,而是帮助患者提升自身修复能力和抗病能力,陪着患者一起战胜疾病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