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香河:端午时节的粽箬
粽箬,长于湖荡,自然天成。满身鲜活之气,一经烫出,既翠,且柔。在女人手指间缠绕几下便会翻出多种花样:菱角粽,小脚粽,斧头粽……

故乡多芦荡。
最常见的,为河柴和盐柴两种,以河柴为最多。偶或在河柴之中,生出一小片盐柴来,颇为惹眼。因为河柴的秆儿过细,叶儿狭窄,而盐柴则不同,秆儿粗壮挺拔,叶儿阔,且长,有股子柔劲、韧劲。从介绍中,便不难分辨,将来被打了去裹粽子的,肯定是后一种,盐柴上的苇叶儿,真正“粽箬”是也。
粽箬,天生是和一个节日拴在一起的。那便是“端午节”。因为“端午节”,这粽箬才有了用武之地:裹粽子。
汪曾祺先生在他散文《端午的鸭蛋》中,有这样的描述:“喝雄黄酒。用酒和的雄黄在孩子的额头上画一个王字,这是很多地方都有的。”与“雄黄酒”相配的,当天中午的菜品也有讲究,需“五红”“五黄”。“五红”通常是烤鸭、苋菜、红油鸭蛋、龙虾、雄黄酒;五黄分别是烧黄鱼、烧黄鳝、拌黄瓜、咸蛋黄、雄黄酒。据说端午节吃了这“五红”“五黄”,整个夏天便可驱五毒、避酷暑。凡此等等,不再细述。这当中,有一样重要食品:粽子。
唐代诗人元稹“彩缕碧筠粽,香粳白玉团”之句,状写的是粽子的形状和味道。同样是唐代,温庭筠的“盘斗九子粽,瓯擎五云浆”则描绘了粽子的大小和品质。宋代陆游的“盘中共解青菰粽,哀甚将簪艾一枝”,道出了那时已有“以艾叶浸米裹之”的“艾香粽子”。大文豪苏东坡,尤喜食粽,品尝了馅中藏有蜜饯的粽子之后,留下了“时于粽里得杨梅”的诗句。清代林苏门的“一串穿成粽,名传角黍通。豚蒸和粳米,白腻透纤红。细箬轻轻裹,浓香粒粒融。兰江腌酺贵,知味易牙同。”则写尽了火腿肉粽之妙。

故乡上好的粽箬,大多生长在肥沃的湖荡里。这样的湖荡,我们多半直呼之为:“芦苇荡”。因芦苇繁盛之故,完全忽略了其他物种之存在。
五月端午节前,便有姑娘媳妇,三三两两,划了小船到荡子里来打粽箬。碰上了肥美的粽箬,这些姑娘媳妇会开心一整天呢。
粽箬从芦苇秆上打下之后,需一把一把地,扎好,放到箩筐里,之后,到城里街上去卖。在家乡,卖粽箬,多是女子所为,且不是一人独做。而是三五个甚至十来个女人,搭成帮,荡了小木船进城。
卖粽箬,有这般沿街叫卖的,亦有摆地摊卖的。粽箬装在一只小木盆里,木盆旁边备个小水桶,卖主适时给粽箬洒些水,那粽箬看上去水灵灵的,青滴滴的,难怪女人干这营生才相宜呢。
地摊上,除了卖粽箬的,还有卖艾的,卖菖蒲的,也有卖红萝卜的。长长的一条龙摆下来,占满了整个巷子,听凭过往客人挑选。要想买粽箬的话,花几分钱便能买到一把了。寻常人家三五把粽箬,过个端午节,便足够了。
冬去春来,四季轮回,那芦苇在荡子里,黄了绿,绿了黄,顺乎天然。偶或需要时,进得荡去,或打些苇叶,或割些柴草。住在荡边的人家,每年端午节落得一大片好苇叶,秋季落得一大片好柴草,倒也叫人眼馋。

粽箬,长于湖荡,从没施化肥之说,自然天成。这打下的粽箬,便随即上市,满身鲜活之气,一经烫出,既翠,且柔。在女人手指间缠绕几下,之后,便会翻出多种花样:菱角粽,小脚粽,斧头粽……上锅用木炭火蒸煮,几个时辰之后,便可揭锅,出粽。那粽子,出得汤来,清香盈面,青翠逼眼,叫人垂涎。
离开故乡,在外地城里做事,每日路过的小巷上,再难见到三五成群的女子,挑着卖粽箬的担子,一溜儿软软的步子,还有那甜甜的叫卖:
“卖——粽箬咯——”